编者按：近日，在民航新疆管理局关于4月30日辖区内民航单位保障一名断臂男孩从和田紧急运往乌鲁木齐救治的情况汇报上，民航局党组书记、局长冯正霖作出批示：“该事件生动体现了党和国家坚持以人为本、生命至上的价值理念，新疆各族群众亲如一家、互帮互助的和谐关系，彰显了新疆民航职工以当代民航精神为主导的应急处突、高效协同、真情服务的‘三基’建设成果，也全方位展示了民航业高质量发展的新形象。”

和田机场工作人员和家属合力将断臂男孩送上飞机。（孟珊/摄）

4月30日23时左右，和田机场的夜幕已经拉了下来，机坪上停着最后一个出港航班。天气还不错，时有轻风拂起微尘。

登机口旁，服务员武丽娟通过对讲机播报：“CZ6820和田—乌鲁木齐航班已客齐，准备关舱门。”

1号廊桥下，机务员刘三强和监护员何飞正在进行飞机起飞前的绕机检查。

候机楼内，旅客服务部助理何亮亮正在埋头进行运行数据上报。

这一天，4934位南来北往的旅客，在和田民航人的保障下平安起落。夜班工作临近尾声，他们很快便可以投入夜晚宁静的怀抱中了……

叫回飞机

“我们要坐飞机，我们要去乌鲁木齐救命！”一阵哭喊声打破原本的平静。这时，众人推着一辆担架车冲进了候机楼。安检助理喀哈曼·买买提一溜小跑，看到担架上躺着一个维吾尔族男孩，满脸泪痕，身体用被子裹着，右臂处有血迹渗出。男孩家属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跟喀哈曼·买买提说着情况，手里攥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手写医院证明。

正在进行勤务总结的地服、安检人员陆续赶来，他们急忙看向航班显示屏——但是，CZ6820航班已经结束登机。

民警麦麦提江急急忙忙跑进总值班室，何亮亮也立马拨通了当晚值班领导——和田（于田）机场党委书记、总经理田炜——的电话。

此时，总值班室的监控大屏显示CZ6820航班已经推出！

“飞机一旦推出，不到5分钟就起飞了”。想到这里，田炜特别着急，不自觉地开始一路小跑。“生命只有一次，飞机必须停下来，这是孩子唯一的机会了。”他心里默念着。

23时41分，田炜抓起对讲机紧急呼叫机场塔台：“塔台，现在有个小孩胳膊受伤了，如果不做手术的话，可能胳膊……就要保不住了。你跟机组说一下，看能不能让小孩上飞机。”

“塔台收到。”

“叫回飞机符合规章吗？”围在孩子周围的工作人员心里都在打鼓，打断飞机正常运行是要严肃追责的。安检员董小云一时心如乱麻，但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谁不懂规章，二十几年的老民航人会不懂吗？”

田炜带着喘息的指令从对讲机公频中传出，大家从未见到他如此焦急。他们绷紧了神经，随时待命。

而刚刚发出“南方6820，跑道29，可以起飞”指令的机场塔台管制员王丰恺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呼叫机组。

“南方6820，和田。”

“收到，请讲。”

“和田有个小孩胳膊受伤了，如果不能及时到乌鲁木齐做手术，胳膊就要保不住了。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小孩上飞机，我尽快跟你家里（南航新疆运行指挥部）沟通一下。”

“那你尽快沟通，我先不开车（起飞）。”

接臂手术最佳时间是断臂后6小时～8小时之内，否则细胞坏死后将无法接受治疗，而此时距离孩子受伤已经过去了将近4个钟头。

王丰恺把对讲机紧贴在耳边，左手拨通了南航新疆运行指挥部的电话。他的眼神穿过塔台玻璃，紧盯着1号廊桥。

候机楼内，何亮亮拨通了南航新疆分公司和田营业处机场站站长吴靖祺的电话。

“票一时出不了，我来进行后方保障。”

“票先不要管了，开通绿色通道，先保障小孩上飞机。”田炜当机立断。

这话一出，大家便紧张有序地回到各自岗位上。驻和田机场医师祝熔炙对断臂创面进行了检查，确认旅客可以乘机。武丽娟回到刚才的岗位上，重新开启设备，做好与乘务组的交接准备。登机口服务员苏雯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脸色发白，不由得胡思乱想。但她随即奔上二楼，打开1号廊桥处的隔离带，畅通了道路。安全员陈阳阳打开绿色通道，做好安检准备工作。

为了确保孩子成行，各保障单位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

“1号位南方6820，麻烦你拖回来一下。”11时45分，和田机场运行监管部的吴梦婷下达指令。

2号安检入口紧邻大厅，出口正对楼梯。安检员王勇凯从孩子家属手里接过两张身份证和孩子未贴照片的社保卡。

“特事特办！”看到王勇凯有些迟疑，田炜脱口而出。

鉴于孩子行动不便，工作人员采用手检方式，配合成像技术，助其快速过检。

掀开孩子身上的被子，大家才看到那个装着孩子断裂右臂的黄色专用袋被放置在孩子脚边。一直安静的孩子突然哭了一声。这让王勇凯很揪心，他不忍多看，赶紧把孩子盖了起来。

3位旅客、1位和田地区医院的医生和8位工作人员依次过检后，大家径直将孩子连同30多公斤重的担架车抬起，挤进1米宽的楼梯，一口气把孩子送到二楼候机室。

9分钟后，孩子被送抵登机口。

机坪上，还未来得及向CZ6820航班挥手告别的机务员叫回拖车，刘三强小心翼翼地将剪切销与飞机连接。27吨重的拖车拖着近60吨重的飞机稳步启动，不断发力，咬紧飞机往回拉。

11时49分，飞机被拖回，廊桥二次到位。

站在机下的何飞，透过玻璃和廊桥缝隙看到同事们正推着担架车匆忙走向登机口。他知道这是一起特情事件，必须快速把飞机推出。

11时53分，乘务长打开舱门。

5月1日零时，飞机舱门重新关闭。

起飞前的检查要细之又细。一路密切关注孩子情况的田炜从廊桥跑下来，从员工通道走上机坪。

零时9分，“头朝东，刹车松，可以启动”。CZ6820航班稳步拉升，径直朝着天空飞去。

送走飞机，何亮亮走回廊桥，即将进港的航班上出现了旅客发热的情况，需要他协助处理。

“我们能做什么，又真正做了什么？”和田空管局气象员甘世颖站在塔台侧面，望着停车场上120急救车不断闪烁的救护灯发呆。

塔台下方，田炜在机坪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4年前，他搭乘航班来到和田机场任职，看到地面黄蒙蒙一片，心情非常压抑。而今天，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

划新航路

就在同一个时段，1400公里以外的乌鲁木齐，机场和空管工作人员也在紧张地协调着。

“立即拖回飞机，二次开门，确保受伤旅客回到乌鲁木齐，同时协调机场各部门做好保障。”

4月30日23时42分，南航新疆运行指挥部运行调度室值班主任宋会杰在紧急汇报情况后，得到了值班领导的回复。

飞机叫回来了，乌鲁木齐的机场不能关闭！

王丰恺和宋会杰几乎同时作出反应，电话一个个接入乌鲁木齐机场运行指挥中心（AOC）带班主任陈焕处。“CZ6820航班已在和田机场滑回、二次开门，可能无法于5月1日2时前在乌鲁木齐机场落地，协调酌情考虑延迟机场关闭时间”。

23时52分，陈焕向AOC值班领导冯锐汇报，经请示乌鲁木齐机场分公司副书记穆强，当即批示同意延迟机场关闭时间。

“和田，起飞还需要多久？”

“最多半个小时。”

“12点半拉起来也是卡点回了。卡点行，你们这个航班多晚我们都接了！”

23时55分，乌鲁木齐机场作出延迟关场的决定。

为了孩子，他们愿意等！

了解基本信息后，陈焕向机场急救中心、飞行区管理部、分公司疫情指挥部、空管局运管中心通报了CZ6820航班特殊情况。

5月1日零时19分，飞机上升至4500米高度，与和田机场塔台脱波。

“南方6820，乌鲁木齐，上升到101（10100米）保持。”

“乌鲁木齐，收到。机上小孩需要在黄金3小时内到新疆医科大学附属中医医院接胳膊，有没有可能直飞乌鲁木齐？”

“南方6820，收到，我们现在申请。”

和田距离乌鲁木齐1400公里，整个航程至少需要1小时40分钟，留给地面转运的时间不多了。

新疆空管局区域管制一室（区管）的王梓睿和李虎瞬间绷紧了弦。凭借多年经验，他们在脑海中画出航路结构，地形、安全高度等飞行数据，如同电脑程序一般呈现出来。

和田到乌鲁木齐航路途经LESVI、龟兹导航点，大致呈梯形。如果避开LESVI直飞库车，最大偏航距离为110公里。如果直飞乌鲁木齐，最大偏航距离将达到195公里，飞机将脱离航线安全保护范围，操作难度非常大。

王梓睿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快速模拟了飞行过程，旋即发现，尽管直飞航线要跨越天山山脉，但经纬网安全高度完全没有问题。更为重要的是，直飞将直接省下85公里的飞行距离，大约可节省10分钟时间。

这个数据令大家欣喜不已。

结合全国首个ADS-B区域管制系统，区管可全程监控飞行过程，能看到飞机如何飞，作决策就更果断了。

零时25分，在两度与空军协调后，区管下达指令。

“南方6820，右转直飞地窝堡上空。”

不多时，CZ6820航班便已飞到了两个航班之前，其中包含一架外航货机。

随后，王梓睿将直飞信息传达给进近管制代班主任陈麒仰，并提醒他“这个航班要重点关注”。

紧接着，南航运控的电话打了进来：“南方6820飞到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孩子手臂断了，情况比较紧急？”

“在晚上收飞机的时段，进近席位对空指挥和监控任务很重，很少有电话打进来。况且我们跟南航运控之间没有通报关系，更没有出现过航空公司因为一位旅客专门打电话询问的情况”。自疫情发生以来，每天航班上的发热旅客、特殊保障情况很多，陈麒仰早应该见怪不怪了。“但这一次我知道情况不一般，这个所谓的‘断了’肯定不仅仅是骨折”。

而在乌鲁木齐机场急救中心，零时12分，急救站副站长张晓琴确认患者信息后，马上与新疆医科大学附属中医医院对接，并第一时间与AOC沟通能否调整机位。

此时正是乌鲁木齐机场的进港高峰期，已有不少飞机落地停靠机位，还有20多架次航班准备进场。陈焕紧急协调，将最接近1号道口的103机位预留给了CZ6820航班。

“临时调整机位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保障车辆、客梯车、摆渡车、救护车、机务员、接飞机的引导车、机务员、监管部门，方方面面都要通知到”。各岗位的新疆民航人像石榴籽一样紧紧团结在一起，进行着一场动真格的生命接力。宋会杰解释道，“但凡有一个环节没有衔接上，飞机到位后，迟迟开不了舱门，就白白浪费了时间”。

零时22分，张晓琴与市120确认在1号道口进行交接。

距离CZ6820航班落地还有一个多钟头，分分秒秒都牵动着人们的心。在乌鲁木齐机场、塔台，在新疆空管局流量室、运行监控中心、区管中心，陈焕、王梓睿、李虎和陈麒仰在航线图上重点标记了CZ6820航班，实时关注着……

重开舱门

CZ6820航班已经进入平飞阶段。“差一点儿就开车了，好险。”机长汤辉忠回想着刚才的一幕。23时43分，飞机从1号停机位推出，汤辉忠正要松电门，王丰恺请求飞机滑回的声音传来。

飞行滑行起飞是一件非常严谨严肃的事。如果二次开门，起飞前的准备工作都要“清零”重来，还要考虑额外增加的重量及人数，重新考虑配载、燃油。

但在机舱外不远处，孩子和他的家人正在奔向这扇“希望之门”。

“尊敬的各位旅客，接地面通知，有一位旅客需要紧急前往乌鲁木齐进行救治。飞机现在需要滑回停机位。感谢您的配合。”乘务长赵燕以简单明了的语言进行了客舱播报，希望征得旅客的谅解和支持。

在飞机滑回停机位的过程中，赵燕将距离舱门较近的明珠经济舱33排座位调整出来，并提前铺好毛毯、放好枕头，将应急医疗箱、卫生防疫包等急救用品放置在离空座最近的行李架上。

23时53分，飞机二次停靠廊桥，赵燕打开了舱门。

孩子的舅舅阿卜杜麦吉提·伊敏抱着孩子冲进舱门，手里拿着那个黄色的袋子。赵燕赶忙接住袋子，姚宇高举两个输液吊瓶，侯倩洁则用塑料手套装好冰块并打了死结，又套了三层塑料手套加固备用。

“孩子注射了镇定剂，千万不要让他睡着。飞行中一旦出现大出血，要快速加压包扎。断开的胳膊需要用冰块降温处理，但不可以放入冰箱……”地面医生指着黄色的袋子，仔细交代注意事项。赵燕低头一看，才猛然意识到手里这包柔软的物品竟然是孩子的断臂。

“怎么会不小心把手臂伸进拖拉机里面？”头等舱乘务员侯倩洁看到孩子盖着一条没有被套的小被子，两只脚上分别插了两根留置针，就那样安静地躺着，非常心疼。“一个7岁的孩子啊，他的身高连3个座椅的宽度都没有！”

赵燕启动应急预案，二次确认各号位的工作职责。这时，她发现，乘务员的眼神中流露出慌张。她快速收起各种复杂的情绪，给乘务员一个肯定的眼神。很快，大家又打起了精神。

驾驶舱内，何亮亮与机长一同手动修改了舱单。

“南方6820申请直飞乌鲁木齐”。平飞后，汤辉忠深知最大的压力来自时间，目光凝聚，快速上升高度，同时保持在相对平稳的高度层……

孩子第一次坐飞机，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飞机上的一切。看到孩子不哭不闹，赵燕想起自己5岁的孩子，强忍着已经打转的泪水，微笑着鼓励道：“宝贝别睡，你好勇敢……”乘务人员不停地为黄色袋子更换冰块。安全员王文涛则找来一个空瓶子，两次为小孩接尿。旅客董先生则表明了自己的医生身份，照看着孩子的输液瓶。

10分钟，20分钟，30分钟……侯倩洁最后一次进行客舱巡视时，一路都很清醒的孩子眼皮开始打架。

“怎么办？快点儿想办法！”乘务组几人便轮流过去，用湿毛巾给孩子擦脸，播放各自手机里好玩的视频制造响动。

孩子终于又强打起了精神……

提前落地

5月1日1时18分，CZ6820航班进入乌鲁木齐上空100公里内的范围，疆内、疆外的其他飞机也陆续飞来。

“空中所有进场航空器注意，CZ6820航班上有需要紧急救治的病人，需要优先落地。”乌鲁木齐机坪管制员刘帅配合陈麒仰进行航班调配工作。没有更多疑问，从北京、上海、广州等东线城市而来，从塔城、阿克苏等西线城市而来的几架飞机在空中配合避让。

1时32分，CZ6820航班距离乌鲁木齐地面仅1500米。

“塔台，你好！CZ6820，建立25号盲降。”

“CZ6820，你好地窝堡塔台，继续盲降进近，跑道25，可以落地，落地后沿A3脱离。”

“塔台，脱离了，CZ6820。”

1时36分，CZ6820航班在乌鲁木齐国际机场落地。汤辉忠看了一下表，自言自语道：“提前17分钟到达。小小男子汉，你要加油。”

1时40分，飞机滑行到位。1时44分，航班开舱门。乌鲁木齐机场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将孩子接下飞机：“家长抱好，慢一点儿，小心台阶，旁边的人保护一下……”

1时48分，乌鲁木齐机场急救车从103机位驶出。仅1分钟后，孩子已搭上乌鲁木齐市120急救车，被送往新疆医科大学附属中医医院接臂。

从4月30日23时41分到5月1日1时48分，新疆民航人用127分钟的应急处突、高效协同和真情服务，带给了这个男孩更光明的未来。（《中国民航报》、中国民航网 记者田以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