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漠河，人的第一感受是“冷”。在这座我国最北、纬度最高的城市，吸入的每一口空气仿佛都带着冰碴，即使戴着手套，双手依然感到针扎般的刺痛。而此刻，日出前的这段黑夜，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从大路转入一条积雪更多的小道，汽车继续向中国航油漠河供应站行驶。夜色中，一个披挂着彩灯的“北”字分外显眼。“就是那了！”供应站经理师立绪指向车窗外。这座我国最北的航油供应站仅由4个人组成，70后师立绪是员工们的老大哥，其余3人则是80后张德强和90后刘洋、王俊凯。

这两天的当班加油员是张德强和王俊凯。为了保障安全，供应站24小时有人值班值守，昨晚他们就睡在站里。这会儿，两人已经穿好工作棉服和反光背心，戴上帽子、脖套和手套，准备前往车库进行出车前的检查。塔台传来消息，今早第一趟航班将在7点50分降落漠河古莲机场，而航油人的工作，在此之前一个多小时就开始了。

今年漠河的积雪很厚，供应站内的行车行人道路却被清理得很干净。月色映照下，张德强和王俊凯来到车库门前。“啪！”随着室内灯光亮起，几辆带有“中国航油”字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我眼前——近3米高的车身，仰着头才能看见驾驶室，车身中部的操作面板上布满各类仪表和操作设备，后半段则是容积2万升的巨大储油罐——这便是飞机专用的加油车。 

出车前，张德强和王俊凯对航油取样检测。（记者汪洋/摄）

先环绕车身，逐项查看车辆状况与加油操作面板上的各类设备；接着将灌装好的航油排出沉淀、取样检测，确保油品质量合格；最后进入驾驶室，着车检查液压联锁系统、车辆行驶系统是否正常，随车工具是否齐全。这套流程有些繁琐，张德强和王俊凯却有条不紊。“安全很重要，这些都是出车前必不可少的步骤。”张德强说。

检查完毕，加油车在塔台指示下驶上机坪待命。10分钟后，一架来自哈尔滨的空客320飞机缓缓降落在机坪上。加油车也来到飞机附近，这次航油保障进入了核心环节。

确认旅客全部下机后，张德强和王俊凯按照标准作业规程麻利地行动起来：一个将加油胶管扛在肩头，大步拖向飞机，另一个则站在梯子上接过胶管、举至头顶，双手一拧，接入了机翼下方的加油口。

张德强和王俊凯为早航班飞机加注航油。（记者汪洋/摄）

作为旁观者，尽管“全副武装”，此时我已感到手脚冻得有些麻木，脸也变得僵硬，连牙齿都控制不住打起了寒颤。张德强和王俊凯却丝毫不受影响，像是对寒冷浑然不觉。初升的太阳为两人镀上一圈金边。随着阀门打开，数吨航油在短短几分钟内便注入了飞机油箱。

完成加油，两人的帽子已挂上满满一层白霜，眉毛和睫毛也不能幸免，双颊则因受冻透出苹果般的红晕。但工作还没完全结束，卸下加油胶管后，他们还要进行收尾检查，确认加油单正确无误，加油设备与航空器脱离，设备完全复位，加油车可以安全驶离机位。

从机坪回到供应站，天已大亮。这时我才注意到，院门前的“北”字旁还立着几行字——“最偏最远最放心，最北最冷最忠诚”。师立绪走上前告诉我们，加油员要去巡库，可以跟着一起转转。

漠河供应站门口立着大大的“北”字。（记者潘瑾瑜/摄）

供应站的小院不大，带有防护刺网的围墙外静立着大片白桦树林，院内除了办公楼、化验室、泵房、车库等几间房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3个5、6米高的白色储油罐。“这里面的油都从大庆来，汽车开两天两夜才能运到漠河。”师立绪说，漠河冬天长、雪天多，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大雪封路，油源供应出问题，因此要时刻关注天气情况，在大雪来临前把库存调满。

说话间，张德强和王俊凯已在院内巡视起来。入冬前，供应站已经对设备设施做了全面检查，并更换了耐低温、超耐低温的元器件、润滑油。他们要在巡视中确认院区的各项设备设施运转正常，特别是要确认油罐没有出现渗漏。这项工作每隔几个小时就得进行一次，夜晚也不例外。

俯瞰漠河供应站小院。（记者汪洋/摄）

距离除夕已不到一周。今年春运期间，漠河古莲机场加密了航班频次，由之前的一天5班增加到7至8班。师立绪说，越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就越是他们这些航油人忙碌的时候。春运期间，供应站全员上岗，加强了巡查巡视等工作，“要把航油的‘北大门’给守好，不能在安全上出纰漏”。

师立绪回忆起一次格外难忘的卸油经历。几年前，航油通过铁路运输到漠河，卸油时需要全程在室外操作。零下四十多度的低温中，收油鹤管的万向节冻结卡滞、无法转动，只能不断烧出开水，浇上去为它解冻。机器尚且如此，人更是冻得受不了。他们卸一阵、回屋缓一阵，轮番上阵，5个多小时才终于完成，手脚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冻伤。“现在好多了，换成了公路运输，输油管也做了改造，两车油1个多小时就能卸完。”

在聊天时，师立绪总是亲切地将站里的员工称作“孩子”，特别是刚来站里一年多的王俊凯，他是大家共同的关照对象。“来之前，我寻思这个工作很简单，不就是给飞机加油嘛。真正干上了才知道，为了加好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王俊凯说，站里的老员工都是身兼消防设施操作、客车维修、计量、高低压电工等多项职业技能的“多面手”，自己还得多努力，向前辈们看齐。

长达8个月的漫长冬季，极寒天气中的户外作业——在别人眼里，这一切都足以称得上“辛苦”二字。当我提及这些，漠河的航油人却都摇摇头，说自己所做的很平常、很普通。“既然身在这个岗位上，就要把这份工作做好嘛。”刘洋乐呵呵地说。

近年来，这座有着“神州北极”之称的小城成为了热门特色旅游地。人们冬天来这里赏雪，体验冰雪世界的独特魅力；夏天来这里避暑，感受大兴安岭的蓬勃生机……刘洋告诉我，随着民航的发展，漠河的游客越来越多，居民出行也更方便了，“过去上哈尔滨，只能坐十几、二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现在坐飞机，最快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但要说这和我们的工作有啥关系……”张德强陷入思考。“咋没关系呢？”王俊凯接过话头，“咱们不给飞机加油，它咋飞呢？飞机不飞，怎么来回运人儿呢？”“嗯呢！”刘洋用东北人的方式表示认可，大家都笑起来。

过去一年，漠河古莲机场的旅客吞吐量创下历史新高，达到24.1万人次；漠河供应站保障航班1450架次，为飞机加油3585吨。这个数据远远无法和枢纽机场相比，但在祖国的最北端，这座建在永久冻土带上的支线机场连接着漠河与远方，也连接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漠河古莲机场是我国首个建在永久冻土带上的机场。（记者汪洋/摄）

结束采访，我们将要回程。航站楼里，不少游客手提漠河的特产山货，面带笑容地回味这趟冰雪之旅。透过玻璃窗，我看到即将乘坐的C909飞机已经等候在机坪上，张德强和王俊凯正为它加油，动作依然流畅而默契。阳光下，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很小，却又那样不可忽视。（《中国民航报》、中国民航网 记者潘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