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舞厅》的故事背景离祝英松的父辈并不遥远。1987年的那场大火之后,漠河在灾难的阵痛中等待重振。在一位当地亲戚的介绍下,祝英松的父亲决定从江西老家前往这座中国最北端的县城寻营生。
上世纪80年代,那些做眼镜生意的南方人都很好认。他们会随身背一个木箱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式各样的镜框和镜片。祝英松的父亲就这样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不记得辗转颠簸了4天还是5天,火车终于抵达了漠河。父亲兜里没钱,租不起商场铺位,就在路边摆摊。冬天动辄零下四五十摄氏度的气温让他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像很多做小生意的南方人一样,父亲脑袋灵光又肯吃苦,卖眼镜逐渐攒了些钱。后来父亲就把生意从街头做进了商场,货品从眼镜换成了家电,一家四口也从出租屋搬进了60平方米的楼房,这才算在漠河站住了脚。
1991年在漠河出生的祝英松,从话语中已经听不出一点儿乡音。童年时期,他与故乡江西鹰潭的连接是在一次又一次不舍昼夜的旅途劳顿中实现的。
那时候,回老家是顶不容易的事。从漠河坐火车到哈尔滨需要近30个小时,没有空调,“车上贼冷”;再从哈尔滨经北京转车至南昌,很多时候只能买到站票。“父母站着,把随身背着的绿色行李包往地上一扔,我们小孩儿就坐在上面”。最后,一家人从南昌换客车回到鹰潭。一路奔波辗转,即便马不停蹄也需要4天时间,“挺遭罪的!”
在漠河的头些年,日子虽拮据,但也算平顺踏实。2003年之后,电商潮开始席卷全国,哪怕是中国最北端的小城,也感受到了它的热度。商场的家电零售生意愈发不好做了,祝英松一家也不得不“二次创业”,再谋生活,成为时代群像中的一个缩影。
也是那时候,漠河开始寻求转型,经济重心逐渐从采伐业、矿业向旅游业倾斜,去漠河“找北”在旅游爱好者中是很时髦的事。父亲敏锐地结束了在商场里的生意,开了一家小旅店,与很多当地人一起,信心满怀地准备迎接下一个“风口”。
除了“中国最北小城”的光环,祝英松觉得漠河优越的环境和自然风光被低估了。他有点儿得意地说,如果以漠河的天空为背景拍一张大头照,那就是一张标准的蓝底证件照。
漠河机场
然而,现实并不如预期乐观。尽管已经名声在外,成为很多人的向往之地,但漠河实在太遥远了,哪怕与省会哈尔滨之间的火车车程已经缩短到20小时以内,对大多数游客来说仍是心动与行动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游客不多,旅店房间也卖不上价,五六十元一天,旺季勉强涨到100元。那时候,祝英松正在上中学,暑假就在旅店里帮忙。“来一趟你们漠河可太难了!”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每个住店客人都会一脸疲惫地说出相似的开场白。
旅店生意始终不温不火,养家糊口的担子依旧沉甸甸地压在父亲身上,而一个大工程正在几十公里外如火如荼地实施着。那几年,围绕促进地方经济转型发展,满足中小城市人民出行需求,各地支线机场建设加速,航空运输网络的触角也伸向了国境线最北端的漠河。
经过两年施工建设,漠河古莲机场在2008年建成通航。祝英松不敢想象,去省会哈尔滨的漫长之路就这样浓缩成了两小时航程,一天时间几乎可以抵达国内任何一座大城市。
漠河机场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漠河。仅仅5年时间,漠河的旅游人数和旅游收入便几乎翻了10倍,这为当地旅店带来了真金白银的收益。房间卖得上价了,到了旺季更是一房难求。生意火了,祝英松的父亲租了更大的店面,10间房屋的小旅店很快变成了30间客房的宾馆,后来又升级成连锁商务酒店。如今,已经有不少五星级酒店入驻北极村。
为了接送机方便,父亲还专门买了辆车。在从机场回酒店的路上,他听着客人们赞叹沿途的风景,没人再抱怨旅途奔波了,“确实变了”。
改变的还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在遥远的北国异乡打拼了20年,一家四口终于搬进了90平方米的大房子。入住第一天,祝英松兴奋得像是刚开启了一个心仪已久的大玩具。
与旅游同步升温的还有漠河的招商引资、项目建设,边境小城的变化日新月异。这也是漠河民航发展最快的几年。2015年,祝英松大学毕业后选择到漠河机场工作,与他共事的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北京—哈尔滨—漠河、深圳—哈尔滨—漠河、汕头—哈尔滨—漠河……不断开通的新航线、南来北往的旅客,让祝英松充满干劲儿。“这个行业特别有希望,漠河的发展也会越来越好!”
2021年4月,为了进一步补齐硬件短板,破解发展瓶颈,漠河机场开始了预计为期一年半的停航扩建。未来,这将是一个可以满足年旅客吞吐量47万人次、货邮吞吐量731吨、飞机起降5596架次需求的现代化机场。
停航扩建中的漠河机场
祝英松盼着机场复航,那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父母去旅游。“父母辛苦了大半辈子,都在为别人服务,也该享享福了”。如今,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三代人再回江西老家,从哈尔滨转机,一天就到了。
祝英松和女儿在一起
“你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在哪儿生活?”
“我觉得我们漠河就挺好。”
当故乡和远方都不再遥远,或许就是可以安心扎根的时候。(中国民航报 记者程婕)